作者/小岛 编辑/刀刀
“一些公司用翻拍锻炼青年导演。靠逐帧翻拍去挣钱,是对全行业的智商和能力的羞辱。”
“青年导演的想法、创意和才能,以及良好的执行力,是比投资更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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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4日,由娱乐资本论举办的“破局的力量——影视新力量产业沙龙”在上海展览中心举行。论坛上,各位嘉宾就“如何培养青年导演”这一话题进行了充分的讨论,甚至直接谈起了未来的合作——
开心麻花联席总裁、开心麻花影业CEO汪海刚直言希望加入青葱计划,一起培养喜剧类电影人才,青葱计划的发起人李少红表示欢迎和期待,“我们有些喜剧类项目要有你们来辅导的话,呈现得会更好。”
在电影行业遭受重创、正在缓慢恢复的当下,这样的合作如果能够达成,无疑是能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虽然各类青年导演创投计划已为青年影人的成长扫清了很多障碍,但影视行业的入行门槛也提高了,凭着几页PPT就可以拿到投资的时代一去不返。新导演想站稳脚跟要花费更大的力气。
一、创投活动无数,如何扶持新导演?
所有青年创投要解决的三个问题:扶持谁?谁来扶持?如何扶持?”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副会长、青葱计划理事长、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副教授王红卫在论坛上说道。
首先,“谁来扶持”这个问题目前基本已经被解决了。大大小小的创投、扶持计划数不胜数。比如青葱计划、上影节刚刚公布的SIFF YOUNG青年导演扶持计划、上海国际电影节电影项目创投、平遥创投会、海浪计划等等,从电影协会到电影节,再到各个影视公司、视频平台,几乎所有的资本都在关注青年导演扶持这件事。
至于“扶持谁”这个问题,其实也相对简单——年轻、有才华的导演。爱奇艺影业总裁亚宁认为“年轻导演剧作能力很重要”,中国电影导演协会会长、青葱计划发起人李少红导演同样觉得,“年轻导演首先要有自己对电影的想法、创意,而且还要能够把自己的想法拍出来。”这也正是大多数创投活动选择“扶持谁”的标准所在。
中国电影导演协会会长、青葱计划发起人、导演李少红
那么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如何扶持”了。
虽然现在各种名义的创投活动非常多,但其实有些是“电影节的配套板块”,有些是“地方政府的面子工程”,还有些是“电影公司的人才市场和项目池”。这些创投虽然看上去花样繁多,但是“它们本质上都是一个作文比赛,像是电影界大孩子的‘新概念’大赛,甚至还不如。”王红卫直言不讳。在他看来,“新概念”作文至少还能强调标新立异,而目前很多的创投强调的是“步子不能迈得太大”。
的确,现在的很多创投活动就是一群人上去讲PPT,评委逐个点评一番,最多再来个一对一的交流环节,然后就没有后续了。大家似乎都在创意的讲述和评选上做了很多工作,但是后续如何落地,如何真正拍成一部电影,似乎就没人关心了。
所以王红卫提出,“第一步就是要找钱给青年导演拍样片,不让孩子们拍样片的创投就有点耍流氓了。起码经过这一道验证,让孩子真正动手的时候,你会放心很多。”他认为这才是能够让创投活动不至于沦为作文比赛最切实有效的方法,否则就像是在拿青年导演的项目和精力以及未来的投资在开玩笑。
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副会长、青葱计划理事长、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副教授王红卫
类似的试错方式也存在在开心麻花培养新导演的体系中。这几年,从《夏洛特烦恼》的闫非、彭大魔,再到《羞羞的铁拳》的宋阳、张吃鱼,开心麻花培养出来的青年导演一代接一代,已经成为中国喜剧电影市场的中流砥柱了。
但是当开心麻花联席总裁、开心麻花影业CEO汪海刚在分享新导演培养问题时,他向大家介绍说,“由于我们有舞台剧这个象限,所以一直以来在培养年轻创作者的方式上,我们并没有启用特意的计划,一般就是引导演创人员自发地组成一个小团队(伙),取长补短,在创作和演出中反复打磨,成长成熟,相比之下,有一点无意识的意思。”
舞台剧的优势就在于成本相对低,是一个绝佳的试错和孵化环境。主创们可以在直面观众反应的情况下,长时间地不断反复打磨自己的作品。比如《夏洛特烦恼》在拍成电影之前已经在舞台上成功上演了四年。在这四年中,主创团队可以经过多次调整和修改,让最终呈现在大银幕上的故事让观众的笑声最大化。
开心麻花联席总裁、开心麻花影业CEO汪海刚
“让年轻导演们真正实现他们自己的第一部长片。”李少红导演说,拍摄的过程也正是青年导演不断试错和学习的过程。亚宁也表示,“对于青年导演,搭配一个强大的制作团队非常重要,比如监制、剪辑、摄影、美术等等。也许导演本身院线电影项目经验不多,但是我们整个创作团队是非常成熟的,有过成功经验的,对导演的创作有很大帮助。”
二、谁说青年导演处女作必是文艺片?
在各种青年导演扶持计划的推动下,如今的青年导演,相比从前已经进步了很多。很多人对青年导演的刻板印象正在被打破。比如“青年导演处女作=文艺片=没有票房”。
在论坛上,不少嘉宾都提到,从业者往往会用文艺片和商业片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给电影贴上标签,分门别类,划上界限。似乎青年导演的处女作就必须拍文艺片,文艺片就必然没有票房。他们的职业生涯像是被写定了一样,一定要先拍一部文艺片表达一下自我,然后再去拍商业电影服务大众。
“爱奇艺影业合作的几位青年导演也验证了这一规律。《扫黑·决战》的导演吕聿来第一部作品是文艺片《桃源》,《彷徨之刃》导演陈卓的第一部作品《杨梅洲》也是文艺片,但是他们都从第二部导演作品开始拍商业片。” 亚宁说。
爱奇艺影业总裁亚宁
但是马来西亚的情况就截然相反。来自马来西亚的电影导演周青元向大家介绍说,“我们的导演都是先做商业电影,获得了公众认可之后才有机会放入更多的个人表达。”
所以,“青年导演处女作=文艺片=没有票房”,这个恒等式未必真的成立。对它最有力的否定就是我们华语电影近十年的发展。
从2021年开始往前调10年,许多导演处女作都不是我们所说的文艺片,而在市场取得极佳票房表现的商业片。比如《人在囧途之泰囧》《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夏洛特烦恼》《我不是药神》和《你好,李焕英》等。
这些优秀的作品,有些是演员转型的新导演拍的,有些是学生作业。相似的是,这五部在市场上大卖,同时口碑又很优秀的影片全部是处女作。
既然有这么多优秀的导演处女作是商业片,为什么大家还会形成“青年导演处女作=文艺片=没有票房”的刻板印象?因为处女作是优秀商业片的导演还是太少了,绝大多数青年导演拍摄处女作时,都很难找到投资。由于预算不够,最终只能拍一些我们所谓的“文艺片”。
但是周青元用自己例子证明,其实拍电影并不一定需要高预算,反而更需要的是想法和创意。
导演周青元
“我在拍《辉煌年代》的时候,就是想用最少的钱做最多的事情。要拍足球题材,球鞋和球衣都要是那个时代的,要还原当时比较复古的风格,一双鞋就要好几千。我们预算很有限,为了省钱只好在镜头露出的时候才用那个真实年代的鞋子,远镜头都是普通的鞋子,补镜头就换鞋。球衣也一样,每个人只有两套,今天踢完一场球,所有人的衣服都得当天洗完晾干,第二天接着拍。”
虽然有限的预算给拍摄造成了不少麻烦,但是周青元认为,“穷有穷的开心。我创作的欲望很强,就想着达成,没有想过做不到。而且哪怕你给我很多的预算,我也想做得更多,永远没有足够的预算。”
李少红也认为,相比预算,导演的想法和执行力更重要。“拍摄过程中,可能会发现预算永远不够。对于每个导演来讲,其实都是一样的。比缺乏投资更可怕的是,钱到位了,创意无法呈现出来。青年导演的想法、创意和才能,以及良好的执行力,是比投资更重要的事情。想法可以带来投资,但投资不一定能让青年导演产生好的想法与创意。”
随着青年导演“商业意识”的增强,如今越来越多的青年电影人成为中国商业电影的中流砥柱。“青年导演成为行业主力的代际交替已经完成了。”王红卫说。“这种局势下最重要的是青年导演如何以更优秀、更全面的姿态站上电影行业舞台的中央。”
比如在今年春节档,票房榜上的前五名电影导演其实都在40岁左右,其中票房冠军《你好,李焕英》的导演贾玲年纪最小,1982年出生,今年39岁,《侍神令》的导演李蔚然年纪最大,46岁。可以看出,当下的中国商业电影市场的中坚力量已经是这些青年导演。
“现在很多好的创意、项目都在这些青年导演手上,与他们合作总会给我们带来很多不一样的经验和价值。”接触过无数导演和项目的爱奇艺影业总裁亚宁也同样认可这一观点。
所以说王红卫认为,“对青年导演的创作扶持和商业电影的迭代更新,是一体两面,不仅不矛盾,而且应当统一。”
“文艺”和“商业”是刻板和懒惰的标签,当行业进展到此的时候,不应以这两个含糊概念为标准,而应以更清晰的类型和定位来判断,不管是商业的还是文艺的,乃至是“艺术”的,鼓励题材创新和多元类型,才是判断新项目的标准。
三、未来行业如何培养青年导演?
在各类青年导演扶持计划逐渐成熟,青年电影人也在不断进步的当下,未来行业还能为青年电影人做什么?
“我最近听说一个词叫做逐帧翻拍。”王红卫说,“作为一个教电影的老师,我觉得这有点屈辱。这是对全行业智商和能力的羞辱。如果我们只能靠逐帧翻拍去挣钱,每个电影人都会觉得这事儿干着还有什么劲?”
这也正是李少红、王红卫等一批老师和导演们坚持不懈地扶持青年导演的意义所在。而对于影视公司和院线来说,扶持新导演是一个相互成长的过程。
大地电影总经理张群就说,“虽然院线电影看重的是票房,但其实我们也更愿意做一个长期的培养计划,不着眼于一两部电影的投资或者回报,更多考虑的是培养新人、培育市场的责任。长线来说,大家的回报一定是相互的,这是相互成就、相互成长的过程。”
大地电影总经理张群
娱乐资本论之前采访香港导演唐季礼的时候,他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要看重一两部电影的收益。投人,比投一部电影更重要。”当年香港电影的蓬勃发展,也正是因为有一批投资者坚持不断的投入和试错,给无数年轻导演以实践的机会,香港才得以涌现出徐克、林超贤、陈木胜等一批大放光芒的优秀导演。
而从整个电影市场的发展来看,未来行业扶持青年导演,关键点在于“找到类型的新方向,找到下一代观众的趣味,找到商业电影新的增长点”。
“现在的中国电影市场,正好是Y世代的人在拍,Z世代的人在看。”王红卫说。所谓Y世代就是80-95年出生的这代人,他们恰好是当下青年导演里的中坚力量;而Z世代就是1995到2010年出生人,他们被称为互联网原住民,也正是我们当下的主流观众。
但是不久之后,00后、10后,甚至更年轻的观众就要成为主流了。对于这么年轻的观众,我们这辈人能有多大把握知道他们的趣味和审美?所以不断培养青年导演,正是保证中国电影一代又一代更新的关键。新一代青年导演的视野必将更开阔,审美和趣味也更多元,视听能力和叙事能力也会不断进步。这些特质和之前的导演们是有所不同的,他们才是中国电影未来需要的导演。
“青葱计划到现在选出了30个导演,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就能给未来中国电影输送人才,形成完整的、可持续的、真正有价值、有意义的计划平台。这是我们想做的事情。”李少红说,“我们希望把青葱计划做得更有现实意义,让它成为行业里真正的、输送人才最专业的平台。”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扶持青年导演,正是在为中国电影创造更大、更广阔的的未来。在中国电影遭受疫情的重大打击,电影市场整体表现低迷的当下,破局的新力量,或许就是这批青年导演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