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的最多,有各种各样的死。我研究各种死法,能给看客带来新鲜的感受。一位朋友告诉我,‘你死是在弘法,是在告诫世人,不要做坏事,做坏事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没有眉毛,在李连杰的电影中经常“凶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的反派大家计春华老师,于去世前几年,给《北京晚报》留下的话,今天上午,反派走了。
也就是之后两个小时内,处于暂告段落中的,《手机2》风暴眼的冯小刚,开始全面反扑。《十问崔永元》在中午刷屏。
两位北京老大爷,大概都决绝地盼望对方的战斗力死的最多,各种各样的死法,给彼此带来新鲜的感受,用对方的身败名裂来弘法,来告诫世人,不要做坏事,做坏事只有死路一条。他们都在这种一厢情愿的,意义建构的想象空间里,诅咒着对方。
而随着冯小刚拉开架势后,战场又已模糊。
冯小刚的“十问”中,将崔永元由“病人”迭代为“坏人”,开始不断地施展骂人不带脏字的人身攻击术,这篇文章如果是亲笔伺候,那文字功夫,就力量感、带劲而言,媲美郭德纲的博文。
崔永元早先给其定性的“渣”,被一一怼还了回去不说,一直到“十问”尾声,崔永元也被拟人的修辞为“一个不愿意退出历史舞台的嚼过三遍的甘蔗渣”。流氓这个词,是双方泄愤的基本标配,而冯小刚还送给了崔永元“黑帮”“小人”“伪君子”的称号。满满小时候的文革扣帽子阴影附体。没办法,他们这代人逼急眼了,就是这么失控。
冯小刚的弹药切入点主要聚焦在“翻旧账碰瓷”;“不尊重女人孩子”;“干涉创作自由,犯对号入座的文艺修养大忌”;“给快鹿丑闻的施姓诈骗犯代言”,而该犯也的确上了国际刑警组织“红色通缉令”的花名册;“借转基因之名兜售夹带私货牟利”;“利用自己的专业能力搞新闻审判煽动民粹”;“利用名人言论,制造资本市场恐慌”。行文逻辑,刀刀溅血,字字诛心,初来乍读,感觉有功夫。。
上述,都在很多媒体工作者,以及有经验的新闻读者起初对“手机2”事件走向的预判范围内,很多微信交流群,朋友圈留言都可以做历史见证。崔永元将会受到不知道哪个维度的未来报复,揭丑和温水煮青蛙的清算,是大概率的“剧情”故事线,符合精彩的电影套路。
但实际上,这一刻,倒是冯小刚开始搏命不留余地,而不是崔永元。后者关于明星偷漏税举报实锤迟迟未能兑现的公信力还悬在空中,无法证明又无法证伪的尴尬回避不了,因为,崔永元的“因私济公”掀起了公众大面积的关注和有罪推定的情绪,一旦有一个新楔子进来,舆情的长尾效应必将继续,事件本身仍然会失控地蔓延和发酵。冯小刚的思路,逻辑虽然顺畅犀利,但来自“十问”的微博评论已经被攻陷,迅速到达十万条,评论者们给出了自己的态度,那就是普遍支持崔永元,而五万转发者的态度与评论有较大叠加,但还是不能确定支持和反对的精确属性,就算另有十二万个赞暂且归为冯小刚的支持者,微博的这种复杂站队机制,冯小刚仍然是被动的。有意思的是,不知道是冯导个人操作还是微博官方介入,转发与评论在下午三点之前,被冻结定格在“5万”与“10万”两个冰冷的数字上。
崔永元的最新微博,态度平静,借给自己推销音频付费产品的间隙,顺遍不点名指桑骂槐了几句,相比一个月前,把冯小刚美国房产情况发到微博上的恨意难消,还算主动回归到一个守势,明显看到行动策略的变化,他在收缩。
“突然性是战略的本质。”,吃鸡的你们看到这都会笑。英国军事理论家利德尔·哈特在《战略论》中曾经写到的这句,也是玩家们在《绝地求生:刺激战场》中载入等待时,都映入过眼帘的名言。可是不好意思,崔永元看起来,倒像是低估了冯小刚的闪电反击。他可能一直觉得,冯小刚是欺软怕硬的,只会装聋作哑,把事情用林彪风格的“熬”式斗争学慢慢化解,方能保住自己的损失最小化。
这么觉得有道理。
十多年前,冯小刚在拍摄电影《集结号》的半年中,也遭遇了一次个人的潜在声誉威胁,准确说,也是一个关于“对号入座”或者说“影射”的故事。
那就是叶京,曾经冯小刚仰仗的资源持有者,冯氏贺岁片发轫之作《甲方乙方》中“受两遍苦,遭二茬罪的“吃鸡黄鼠狼”,他自编自导的,严重模仿王朔风格的《与青春有关的日子》在青年人中广泛传看,里边有一个主要角色,从长相到口条,为冯小刚本尊高度走心量身打造,更牛逼的是什么,是找到了一个叫佟磊的,惟妙惟肖的替身。“冯裤子”的外号遂不胫而走,这个佟磊此前一天演员没做过,演的那个传神呀,可绝对不输一起搭戏的,当时比较成熟的佟大为,比较青涩的白百合、文章。“冯裤子”这个角色在剧中设置的恶心与奇葩,真的像说话不穿裤子一样,无以复加,让人反胃又同情。叶京借电视剧艺术公器对冯小刚的挑衅,也得到了刚刚回国的王朔的背书。
可是,冯小刚确实表现出来了“圣人般”的克制,在王朔2007年回国的第一年,冯导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这种巨大的隐忍落差,并没有让冯小刚损失什么实际的切身利益,除了一些《与青春有关的日子》的剧迷社群对号入座的耻笑。冥冥之中,低调却带来了幸运,《集结号》扭转了《夜宴》口碑不佳,甚至透支观众的危局,作为当年院线爆款,重新确立了冯小刚作为中国导演的市场一哥位置,而冯小刚在快到50岁时,更看重的与王朔关系的重构,得到了理想的修复。
再往后这些年,由于冯小刚的关系,王朔参与编剧了《非诚勿扰》一和二,参与编剧了《私人订制》,一些王冯合体的名言金句又流传坊间,什么什么“活着是一场修行”“婚姻是错,长久的婚姻就是将错就错”,就这些。不仅对王朔照顾有加,冯小刚还对叶京展现了相当的高姿态,为叶京的电影《记得少年那首歌》做挂名监制和必要的站台。
上面的冯小刚,不管是发迹报恩也好,以德报怨也罢,他把这个思维强加给了崔永元。
冯小刚对记者、媒体的偏见、不友好以及高傲,在他的自传,早年的娱乐新闻,以及多个访谈里,都有强烈的表现,不再赘述,这一点,和刘震云有本质区别。他虽然对崔永元曾经高看,合理的解释,就是有求于人,是抱着创作的目的,骨子里,是不会在意崔永元什么感受的。这也应了很多文艺圈,甚至文化圈大人物人说的,关于冯小刚早年的毛病,就是太自卑,总觉得自己到手的一切来之不易,所以倍加珍惜,倍加争强好胜,倍加会利用别人,倍加嗅觉灵敏,倍加不放弃任何的小便宜。一个耍小心思的轶闻说明点什么,《编辑部的故事》当年是有一搭没一搭写出来的,在写初稿的过程中,几个联合编剧把手稿丢了,找不着了,大家就都放弃这个项目了,可是后来,某人在一个奇怪和令人生疑的时间、地点中把本子又找到了,问大家回不回来继续,又来了一出“突然性是战略的本质”的内心戏,兄弟们心都野了,还回得来么,于是,后面,《编辑部的故事》成为了他的电视剧代表作,轰动全国。
崔永元当然不是这个成长路径,虽然与冯小刚一样,个人外形条件存在严重局限,可自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记者做起时,相对来说,还算一路心想事成,成功的转型到电视,成功的做到了主持人中的顶咖,博得了领导,同事,观众,社会关系的一片叫好。曾经央视著名的新闻部时代,作为领导的孙玉胜、袁正明、时间、陈氓等人对业务要求和挑剔极其严格,但对崔永元的宠爱和包容却如初一辙。旅外著名雕塑艺术家刘洋、演员张歆艺前夫,片子拍的不咋地但有点名的导演杨树鹏,还有樊登,何晶等著名主持人都是曾经跟崔永元节目组干出来的,受到过崔永元的悉心照料。刘洋老师曾经亲口对我说:柳传志,冯仑等商业领袖私下和崔永元都有舒适的交往,后者还曾经提供过办公区,来帮助崔永元的口述史团队,崔永元的为人处世非常得体,以前,中央电视台办过《执政者说》的专题演播室访谈节目,崔永元与诸多省委书记、省长的对话,还有节目外的接触不卑不亢,得到了普遍的尊重和认同,为团队的形象创造了良好的外部发展条件。
就是这样一个崔永元,在当红之年的某个肖像权问题上,与一家大型企业,把官司打到自己怀疑人生的地步;就是这样一个崔永元把自己失眠、抑郁的隐私不断的暴露给公众和传媒,就是这样一个崔永元越来越较真,从对台内同行说老艺术家“这傻逼真配合”的不满,到冯小刚制造的电影困扰;从与司马南的政治观点交恶,到与方舟子,李铁等一众转基因科学家、从业者的刺刀见红,再到今天的二战冯小刚刘震云,引爆明星偷漏税风波,你作为看官有没有察觉到,崔老师的树敌过多,而他其实没有成为斗士的宿命选择,甚至于天赋,他把自己搞得很累,普通人一个很小的痛苦,落到同样经历的崔永元身上,则要放大数倍,我们不禁要问一句,这正常么。
崔永元现在要靠参加姜文的首映礼找勇气,有点把姜文拉入战局的节奏,这是冯小刚断不能容忍,也绝对不想看到的。多年来,冯小刚与姜文在电影上的较劲,暗战和微妙关系,那又是一个极其精彩的故事,暂摁不表。很少有人知道,华谊兄弟关于电影这个买卖的最先练手,找的并不是冯小刚,而是投给了姜文的《鬼子来了》,投给了陈凯歌五个小时长度的哲学大片,能在电影频道播一上午的《荆轲刺秦王》。虽然有王朔摆中间,姜文,冯小刚的关系相对平衡,早年有合作,中年有竞争,但姜文确实放过类似于嫉妒的酸话:小刚,电影应该是酒,你那个电影,就是鲜榨葡萄汁,顶多是挂着霜的鲜榨葡萄汁。
中国50后最好的导演之一,最好的艺术家之一,中国60后最好的主持人之一,最好的电视人之一,斗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中国知识分子和精英阶层的一面悲哀小镜子,映射了什么,值得反思。
刚刚,我看到了刘震云配合冯小刚做出的反击而带来的微博助攻,全篇狡辩,细节看似有,创作要为身边人的尊严着想的道理却不审视。冯小刚和刘震云坚定的觉得自己没错,没有不合适,刚开始求着崔老师,隐瞒崔老师,电影里的严守一头型、发型、电影背景这些关键环节都不谈,也拒绝面对的态度,真的令众生大开眼界。
臧克家说“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
活着的人,心性乱了,一味好勇斗狠,那功夫就都不好了。功夫不好,不要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