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以来,中国人讲宗亲、讲渊源、讲族谱,姓氏辈分提示你从哪里,又将去往何方。清明时节,给先祖上坟,看着墓碑上写着“陇西”“河洛”等字样,能够让你清楚明白自己的祖先从何处而来。
但宗族概念在近代以来快速消亡。特别是现代,在一线二线城市当中,这种概念更是以令人扼腕的速度消失。消失在你我记忆中,埋葬在你我情感里。所谓“一代亲、二代表、三代没来往”,更是说明了宗亲感情联系的松散和淡漠。
所以,《客从何处来》这类寻根问祖节目的出现,曾经一度让我惊艳。乃至于在第一季时,我对它产生了追季的行为。
《客从何处来》的立意,从节目名称就可以看出。一个“客”字,点出了人物的迁徙。人类社会浩瀚千年,历代生殖繁衍不息,代代相传,开枝散叶。枝和叶,散落在神州大地,乃至世界。从这个概念上说,相对于亘古不变的土地而言,现今的你我都是“客”——是先祖、是父辈从祖居地迁徙而来,落脚为安,生根发芽。
另一个,则是“何处来”,探寻的,是“客”最初的出发点。这时的“客”,对先祖父辈的祖居地而言,已经是异乡人了。他们要沿着先祖父辈的足记,一步步往回走,去找寻已渐渐消失的记忆、听不懂的乡音、还有当年岁月的峥嵘。但这注定会是一段辛酸的旅程,就像那首诗里说的“儿童见面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你是来者,但来者何人?
而且,当这个“客”是明星的时候,电视节目就更好看了。因为我们可以看到明星背后不为人知的身世传奇。立意好,有温度,是用“抚今追昔”的情怀在做一档节目。但这样有情怀的节目,能走多远呢?或者换个角度去思考,电视是大众传播媒介,观众是电视最直接市场,那么《客从何处来》在市场中“销路”如何?
回答这个问题以前,我先说说传媒工作者私底下自我嘲笑的几句话:
“干电视的是民工,干广播的是畜生”
“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畜生用”
这几句话很糙,也上不了台面,但却至少从一个侧面说了:干媒体,特别是传统广播电视媒体,外面看似乎光鲜亮丽,但实际上却是如民工般干的是苦活累活。一个最简单直接的例子,当别人是万家灯火合家团聚过节假日的时候,恰恰是记者主播们最为忙碌的时刻。因为他们要把电视画面、广播声音传给千家万户。
由此展开,对于一般的电视工作者而言,如果他/她身上背负着线性的节目,就是说每天都有播出任务要求的话,他/她就必须像民工一般,每天不断地制作生产节目。比如新闻记者,规定动作是每天必须提供多少条新闻,这样才算是完成了工作任务。在行话里,记者们管这个叫“挣工分”。
所以,对于一个仅仅只是“挣工分“的记者而言,你要他去做深入思考,做深入报道,无疑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而像《客从何处来》这样的节目,如果你认真看过的话就会知道,这个节目前期准备工作是相当巨大的,从联络采访对象、准备采访资料,到采访实地踩点等等,无一不是耗费大量精力、人力的。要把电视做得有”情怀”,这些都是必要的前提条件。可问题是,又有多少电视台、有多少记者编导,有这样的“精气神”去做这样有“情怀”的节目呢?
除去人的因素,再来看看当下的传媒大环境,对制作《客从何处来》这样的电视节目也是相当不利的。
在一个要“娱乐至死”的年代,各种娱乐手段层出不穷,新媒体更是以挑战传统媒体、取代传统媒体为己任,以更灵活、更出格的方式,夺取观众的眼球关注。而反过来,观众口味刁钻,放弃话题沉重、追逐感官刺激已经成了普遍现象,观众对各类新奇节目的“猎奇”心理也更加加重。如此,像《奇葩说》这样的节目流行,与其说是新媒体创造了新的节目形式,还不如说是观众强烈需求索要而得的。
因此,我们就可以看到,当下电视屏幕上,讲情怀、有温暖的电视节目越来越少。追求极致娱乐的电视节目越来越多。
但是,如果你问我,是否为此觉得悲哀?我又会摇头否定。
传媒是社会生活的倒影,有什么样的民众就会有什么样的媒体表现。你不可能脱离实际,要电视台制作出完全超出民众欣赏水准之上的节目作品。而且,在当今自媒体盛行的年代,你若以太高标准要求电视台,电视台也是很难做到的。
在中国这个四级办台的架构下,电视台都是要自我营利,要靠广告收入发工资。而广告收入从哪来?就是从电视节目播出有人看而来。广告商不傻,观众也有自由选择权,当他们不喜欢看你的电视节目,你的广告收入也就随之消失了。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在事关电视台生存发展的问题面前,“情怀”不是决定因素,“钱”才是。
我想,我已经无须再回答文章标题提出的那个问题了吧。我无需给出否定或肯定回答了。答案已经存在了,问题的关键,有些事不是你想要就可以,而是现实逼得你不想要。
《客从何处来》,倘若不是背靠央视这样的大台,有着强大的资源优势,我想其它台是很难做到的。就算是湖南卫视这样的省级卫视一哥,我想它宁愿搞“快乐大本营”“爸爸去哪儿”这样的疯疯癫癫、幼稚傻气,也不会想去涉足“客”这样的节目。湖南卫视之前搞了个《非常靠谱》,也是有点情怀的节目,但后来也是草草收场了事。因为什么?
因为,这是个娱乐的年代,是浅文化消费的年代,是电视台面临激烈竞争和挑战的年代!
一方面,我希望所有电视民工都有情怀、有理想,但另一方面,客观现实就摆在那里,当下是“宁静不足以致远”的年代,情怀往往当不了饭吃。
吃不饱,哪里还有力气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