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James

我们曾经先后两次谈论过仍未结束的好莱坞编剧和演员大罢工，它早已创造了同类工业行动的历史新纪录。6月，迪士尼剧集“风格强烈”的AI片头给当时还刚开始的罢工添了一把火；此后在罢工百天时，我们比较详细地分析了劳资双方各自的诉求和争议点。

这段时间其它新闻热点不少，罢工这边看起来没有什么新消息了。这可不是因为它快结束了，而是谈判几乎没有任何进展，仍在僵持。直到北京时间今天白天，才有了好转迹象。

美国编剧工会(WGA)和美国电影电视制片人联盟(AMPTP)确认他们将再次会面。CNBC 从接近谈判现场人士获得的信息说，罢工编剧和华纳、迪士尼和Netflix等主要好莱坞制片厂均“希望”在未来24小时最终确定新的协议。

编剧工会的公告。图/X(Twitter)

如果属实，这意味着好莱坞的编剧罢工可能即将结束。然而，由于声援编剧而在后续加入罢工的演员工会(SAG-AFTRA)则是另一个单独的问题。演员们因为跟编剧类似的担忧而加入罢工，但他们需要跟编剧们分开谈判。这是两个工会63年来的首次联合罢工。

谈判连续数月停滞不前

这次谈判本来应该在一个月以前举行。自从罢工于7月开始以来，制片公司和演员始终没有进行实质性的谈判。近几周，资方有意主动接触工会成员，但一直无法确定这样做是否会产生积极的结果。一些制片厂高管认为单方面与演员或编剧的任何一方接触，而不管另一方，都是于事无补的。

资方最后一次向编剧提出让步后的新方案在今年8月，编剧们认为有进步，但还不足以让他们结束罢工。结果，制片厂们认为编剧们辜负了他们的善意。双方互相指责彼此应对当前僵局负有责任，而没有找到重返谈判桌的方式。

结果就是，他们什么都没有做。

四个月的僵局已经引发了愤怒。大家都在想，为什么双方不是通宵达旦地谈判？不过，最早向前迈出一步的人显然没那么轻松。

少数编剧和制片人，已经请求与他们工会的领导会面，但被批评声音说成是“叛徒”。他们只是想出面了解为什么双方一直没有谈判，僵在了什么地方。另有一些脱口秀主持人原计划恢复他们的节目，但现在都搁置了回归计划，以免被指影响新的谈判。

好莱坞高层至今仍未回应编剧们的两个最大要求——保底工资的增长，以及阶梯式分成比例的提升。我们在上一篇综述中对此有过介绍，流媒体的分发模式相比传统电视网时代有很大改变。

Netflix上总会有少数剧集成为爆款，比如《金装律师》（Suits）。然而，它首播成绩没有那么突出，是在不断重播和点播中逐渐火爆的。目前的付费模式以首播收入为主进行分配，会导致这种节目让其演职人员吃亏。

除了多次重播的费用偏低之外，还有一个问题是美国之外国家和地区的播放收入，目前不算入编剧们的收入中。Netflix在全世界只有4个国家或地区没有运营。目前，工会正在推动改变编剧不获得海外重播费分成的状况，并几乎肯定会成功。

随着耐心减退，流媒体公司们距离谈判的中间线反而越来越远。他们还开始暂停与制片公司的总体协议，意味着停止为其下属制片人或编剧提供资金支持。此时，制片公司如果不能自掏腰包补足工资，就得裁员了。

电视上什么节目也没有。图 / 娱资AI绘图

如果各方未能达成协议，罢工可能会延续到明年，这会对整个行业造成灾难性影响。今年的秋季和明年的夏季分别是传统上电视剧和电影的集中上映期，如果错过这两个机会，明年上半年的“好莱坞大片”和“美剧”就基本上清零了。

“在这一切进行了四个月后，你不会回到原点，这一切都太幼稚了。”彭博社的报道引述了一位制片人的发言。

一些临时损失正在蜕变为永久的、不可恢复的伤害。许多行业内一线公司已经裁员降薪，这看起来就像三年新冠疫情期间，只不过跟那时相比，还少了一份人与人之间的同舟共济，多了更多的争吵。

不久之后，更多人将失业。影视剧停工带来的损害，远不止波及罢工的编剧和演员。拍摄地的餐馆、洗衣房、房产经纪、司机等外围产业，都会在电影拍摄停止时失去原有的生意。

影视制作行业为全球经济带来的附加值高达数十亿美元，而且其中最受影响的地方，就是好莱坞所在的洛杉矶。被称为好莱坞“教父”的卢·沃瑟曼（Lew Wasserman）一家恐怕对此最有发言权。他的孙子，全球第二大体育经纪公司WMG的创始人凯西·沃瑟曼（Casey Wasserman）抱怨说，“整个城市的人都受到了影响，他们现在没有其他收入来源，也没有工会为他们争取权益。”

不仅如此，罢工正在从单独的影视剧领域向外不断延伸。演员工会目前正在会员中展开投票，将在好莱坞当地时间的下周一（9.25）决定是否要求游戏行业的会员开始罢工。而在编剧工会中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成员，比如著名的硅谷科技媒体The Verge的编辑部，他们全员加入了美国编剧工会(WGA)东部联盟。

所以，再拖下去，事情只会越来越糟糕。

贫富分化：难以抹平的深层次矛盾

在罢工初期，制片厂们似乎沾沾自喜，这可能是它们“降本增效”甚至引入AIGC的起点——但这更多是媒体报道的夸张手法。如果一家公司以制作节目作为主业，没有节目就是会打击这些公司。华纳兄弟-探索今年将因为罢工损失5亿美元的收益。Netflix、迪士尼、派拉蒙和NBC环球也一样。几乎只有亚马逊和苹果受影响小一点，因为制片不是这两家的主营业务。

在整场罢工过程中，这些好莱坞最大的媒体公司们，也有一定理由喊冤叫屈。

多数头部媒体和流媒体公司的利润在过去十年中大幅下降，主要原因是节目制作的投入，而众所周知，在节目制作上花费的大部分资金都用于人力。接下来，无论劳资双方重新谈判成了怎样的协议，媒体公司们总要支付更多的人力成本，只是多多少的问题。

这些给影视生产线上的人们的钱，倒也没有凭空蒸发。创意人员在过去的十年里赚了更多的钱，但这并不意味着大多数工会成员都得到了合适的报酬。一小部分有权有势的演员和编剧赚了其中大多数的钱，基层编剧仍然入不敷出。

瑞安·墨菲（Ryan Murphy）、肖恩达·莱姆斯（Shonda Rhimes）和瑞茜·威瑟斯彭（Reese Witherspoon）等制片人赚得和迪士尼的艾格和华纳兄弟-探索的扎斯拉夫一样多，但只有后面这些流媒体大佬遭受了批评。

反过来，这些头部制片人对罢工的参与，还被视为他们“为基层同胞争取利益”的正义表现——这种情况在美国再“正常”不过，当你看着富可敌国的特朗普成为国内最穷困潦倒的一群人的代言人时，大概什么荒唐事你都可以接受。

富人和穷人生活在同一个好莱坞。图/娱资AI绘图

日前，约15万名美国汽车工人与通用、福特等3家车企未能达成新的劳资合同，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UAW）12700名工人同时在三家车企开始罢工，创造了UAW创会80年来的新纪录。这种罢工持续10天就会带来超过50亿美元的损失。美国医院的护士和星巴克咖啡师也涌动出强烈的涨薪意愿。

这些罢工都与贫富差距有关，上面提到的头部高管和顶级编剧，与基层员工之间的收入分化也是一样。由于几十年来美国中低收入工人的工资停滞不前，而最富有的美国人将他们的财富提升到前所未有的水平，导致工会变得更加激进。

美国研究机构“经济政策研究所”的数据显示，自1979年到2022年，通胀调整后的美国顶层1%劳动者年薪增长了145%，而底层的90%工人年薪则只增加16%。导致财富差距扩大的主要原因，包括富人的税收下降、工会力量的衰退，以及法定最低工资长期持平。

另一方面，美国正处于疫后恢复的势头中，就业率指标向好，工会和工人因为市场用工需求增加，感到自己更加有影响力。盖洛普2022年的调查显示，民众对工会的支持率达到67%，已经达到1965年以来的最高点。

所以，当这些问题长期化以后，就说明“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的朴素道理。这次好莱坞罢工本来也可能是一次快速的“耍小性子”，但长达四个月的僵局，已经展露出和其它行业类似的，难以抚平的深层次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