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一一归去来兮辞

壹

上一个狗年，前央视二套王牌制片人，就是这两天开火怼朱啸虎的女大佬王利芬，她发轫的一档节目非常火，叫《赢在中国》；与此同时，NBC早先两年制作的一档创业选秀节目《学徒》（Apprentice）也开始风靡，对，这个节目也是特朗普总统投资并亲自担任主持人的传媒项目。

扯远了，但上述两个事儿可是有点儿交集。因为，天使投资加持的泛科技类，高附加值的青年创业，作为一种商业现象，有开采挖掘的话题潜力，成为了嗅觉灵敏的中国媒体报道选题中开始被密切关注和追踪的部分。

这个背景下，80后，85前拿到天使投资，最先在创业圈初出茅庐的“京城四少”集中了不少美轮美奂的帅气高光，集体曝露在公众面前，四位中最大的高燃生于1980年，他的公司叫MySee，做P2P流媒体解决方案的，当时可以理解为是做在线视频播放的，湖南伢子，热衷到高校布道、演讲，按他自己所说的版本，他不是从高中考到的北大，而是边打工，边从技校职高一类的学校登顶的博雅塔。

最小的北京茅侃侃和石家庄李想都出生在1983年，都初中念完就主动辍学，茅侃侃的公司叫Majoy,是做游戏实景娱乐的，当时可以理解为真人CS之类的，李想的公司做泡泡网的，专门给电脑攒机做零件比价和技术资讯，以及论坛交流啥的，对标的是官方“ZOL中关村在线”网站，在北京那个年头念过大学的，到中关村海龙和鼎好去攒台式机是很强的刚需，是刚需就得需要买卖信息，李想做的就是这类垂直门户。

今非昔比，茅侃侃自杀死了，高燃，好多年前就消失了，李想，是蔚来汽车的二老板，物联网创业圈大佬。人各有命，富贵在天。

贰

也还是在上个狗年，凤凰卫视《鲁豫有约》请来了京城创业圈四少畅聊，传媒大学请来了高燃励志解惑，一股创业理念的热浪让不少高校学子血脉喷张，紧接着，2007年的秋季学期，“打工皇帝”唐骏，“不羁少年”茅侃侃陆续在传媒大学小礼堂驾到。

茅侃侃这一趴尤其是高潮，把与传媒学子的交流会潜移默化演变成了一场不输给李诞《吐槽大会》的现挂脱口秀，他的口才、互动、喜感幽默和个人魅力更像一个吃开口饭的艺人。虽然已成熟的我现在知道，那些来自茅侃侃当年的妙语生花，有多少假亦真来真亦假。

茅侃侃说自己欣赏韩寒，也做了和韩寒一样的事，但是，不同的是，他是和颜悦色好说好散的叛逆，不是带着创伤的脱离教育体制，而且，他有智力优越感，小时候的经历无比复杂，父母离异，军人子弟，大院成长，四川绵阳生活过，北京胡同晃悠过，早知早熟，博闻强识爱看书，喜欢电脑和电脑报，很早对编程和代码感兴趣，也会写，写完就投稿给电脑报还是电脑爱好者之类的发烧友刊物，得到金灿灿的稿费和红彤彤的赞扬，这一切的宿命安排构建了其少年老成的自信，于是成为了他脱离学校的资本。

然后他开挂的青少年更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参加微软的编程测试，顺利拿下了微软的技能认证，以高中生未成年的姿态，去大型互联网公司当码农童工，能喝酒能聊天能码局有想法还会玩儿，就又当了产品经理，到了大学生的年纪，凭着编程的硬通货，轻轻松松撬动资源开始带项目，这个时候，他想自己单干了。一万块钱的月薪，已经满足不了他和他女朋友的花销了，于是，他拿着商业策划书找父亲战友那些做传统实体生意，比如开厂的，挖煤的叔叔大爷们的路子，还真找到了金主，把投资谈妥了，三五百万入袋。

记忆碎片开始拼合，是的，那天，穿着亮光闪闪的暗红棒球衣，他是带着浓妆艳抹的,夜店范儿大蜜女友上台和传媒大学的孩子们切磋交流的，他讲人生得意须尽欢，他讲莫使金樽空对月，他讲工体MIX的社交规则。他特别感谢了在创业过程中，传媒大学会摄影和拍片的同龄人对他项目的协作和帮助，他也特别提醒在校的漂亮女生们注意，富二代在夜店和你说几句话，喝几杯酒，就仅仅是觉得你好看，不是想和你发生故事，不要自作多情，即便发生了故事，给了你多少物质上的东西，都是能用你想不到的手段要回来的。

茅侃侃说自己心大，记吃不记打，万金油，跟谁都和气，自己曾经找一个哥们儿一起租住一个大HOUSE，点了一个月PIZA外卖，吃完的包装盒塑料袋酒瓶子，到处乱扔堆积如山也一概不收拾，一个月的垃圾围着住人的地方，天天眼瞅着也不添堵。能宅则宅，实况足球魔兽世界DOTA3C跑跑卡丁车，尽情昏天黑日，然后晚上该去夜店去夜店，白天该睡觉睡觉，他丝毫不掩饰少年得志背后放荡消颓的一面，并不为此不安，面子里子都透着股玩世不恭。

当然他解释了Majoy,的商业模式，并赠送了在场同学们的公司宣传册，他说，做浩方对战平台，集成众多爆款PC网络游戏，如日中天的盛大要做客厅的娱乐盒子分发给了他很大的启示，他决心，把在线娱乐做成落地的城市场景娱乐，07年，20出头的我楞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因为当时，商业地产和移动互联网，还有消费场景这些词，他也说不出，他只是在描绘类似于此的概念。

茅侃侃是不是一个踏实做事的人我不知道，但是这个交流会以后的几年里，我再也没看到他什么消息，间或他出了一本《在那西天取经的路上》，那个时候，我甚至连打开这个消息链接的兴趣都没有。因为，我更关心，把泡泡网卖掉的李想，是怎么再起炉灶干出了汽车之家的，此后，我更感兴趣的是，陆续横空出世的83年的陈欧，83年的程维，85年的张旭豪，曹曦，王华东。对一个青年创业者的持续关注，从来不在他说了什么，而是他没说什么，这和对一个魅力人格体的关注是不一样的，拉风的归拉风，牛逼的归牛逼，区别是，他有没有停，他有没有一直沉浸在自己的赛道里，不断的续航扬帆，混迹于第一阵营，将能量和光环不断铺洒开来。在这一点上，茅侃侃没有证明自己。

十年过去了，但我认为他曾经展示的乐观无谓，风轻云淡的豁达样子，不应该是自杀和脆弱的注解。他对游戏产业的想法，多年前就已经表明心迹，然而我想，他如果做主持人，做内容产业，做知识付费，或者脱口秀，甚至是投资电影，也许能取得跨界打劫，降维攻击的意外成功。然而电竞的资本运作与合纵连横，整个的商业逻辑基础和资源调度，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和承受极限，要知道，那是万达少东家，华谊兄弟少东家，巨头腾讯、网易才能上桌的局，那是拼资本关系和硬邦邦造出一个新娱乐产业分支的巨大商业游戏，没有钱和资源，就要有早期的布局准备，像81年的手游发行先导者，移动电竞倡导者应书岭那样。然而茅侃侃，没有迹象证明，他具备这两点。

叁

斯人已逝，无问西东。茅侃侃和高燃的确有着方仲永的悲剧色彩，他们是媒体非理性催熟下的感性人物，实不至也名未归，至于和名副其实的人物扎堆儿出现，这不是他们的问题，也不是媒体的问题，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我宁愿把茅侃侃事业和人生的失败归结为天之骄子的获利回吐，这种宿命的归处和内心的管控，冥冥中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结，或许，这也是后期茅侃侃信佛的原因。

回到他的24岁，我不知道是不是媒体带来的知名度放大倍数作用很早绑架了他们，让他们迷失了自己手头上正在做的事和未来的规划，让他们困惑于成功学里不能自拔，渐渐误会自我，找不到演讲家，演员与企业家创业家的角色区分或者使命定位，以为马云可以那么做，我就可以那么做。

有很多年轻的创业者热衷于跑会，扎论坛的人脉社交，对自身业务到底有多少帮助，心中没有敢于面对自我的认知和权衡，这会像当年的茅侃侃和高燃一样，身心俱疲却一无所获，有效能力的退化甚至消耗只是时间问题。90后的余佳文和马佳佳在前两年O2O和双创大行其道的时候，也曾带来了巨大的关注流量，然而最后很无奈，他们的昙花一现，满足的仅是媒体内容生产和议程设置的需要，却没有给行业和创业者们带来真正的营养。独角兽的起步阶段，没有一个不是闷声大发财的，去比较一下吧，美团，滴滴，饿了么，还是小红车，小黄车，创始人的个体形象展示，无一不有刻意的节制，毕竟，在干大事的过程中，让自己清醒和归于初心，走的才稳，可控制的东西才多，方能撇掉没用的，也就更珍惜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