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肉松

上映一周，豆瓣评分7.6、票房破两亿，近期，电影市场跑出一匹黑马——《扬名立万》。

走进影院前，观众被“剧本杀电影”的概念吸引，看完电影，又为更丰富的内容打动。民国时期，几位失意落魄的电影人聚在一座宅子里开剧本会，想翻拍轰动一时的三老案。当他们发现凶手就在现场时，从惊魂不定到拨开迷雾，真相浮出水面。

123分钟里，观众得到多方面的满足：严丝合缝的推理、引人发笑的行业梗、具有社会关怀意义的情感内核……

另一方面大家也注意到，电影背后那个让很多人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刘循子墨。

2013年，伴随着万合天宜出品的系列网剧《报告老板》走红，同时担任演员和导演的他走进大众视野。2016年，《报告老板》电影版立项，一群忠实的粉丝在等待他的大银幕首秀。

但一等就是五年。这期间，他在创作上并未如当初般活跃，在百度输入他的名字，能看到总有人在问：刘循子墨最近干嘛呢？直到现在，他带着完全改头换面的电影处女作出现大家面前。

影片上映后，娱乐资本论对话了刘循子墨，听他分享了《扬名立万》诞生的幕后种种：剧本会、密室推理和戏中戏等元素是如何一步步推导出来的，群像背后的实力派演员们是如何加入的，他又是如何面对创作过程中的潜在难点的。

从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从网剧到电影，一个新人导演的创作转型和银幕征程是如何拉开序幕的……

一部电影的诞生

即使此前未加留意，看完《扬名立万》之后，观众很难不重新审视片名。这四个字妥帖而微妙，呼应了故事本身，又带着点美好的寓意和祝福，甚至留下了一点关于野心的解读空间。

但事实上，原片名就叫《一部电影的诞生》，简单直给地概括了《扬名立万》的内容。

有意思的是，它同样适用于创作者在事后进行一些回顾和阐释，比如除了改名的小插曲，这部电影是如何诞生的？

从故事层面来讲，其设定丰富多元：民国背景、悬疑与喜剧的类型叠加、在凶案现场开剧本会、有社会意义的三老案、齐乐山和夜莺之间的关系……都让观众眼前一亮。就像影片对三老案真相的层层揭晓，这些元素的搭建与融合也是被“慢慢推导出来”的。

受到电影《广播时间》的启发——讲述拍广播剧的电影，刘循子墨决定拍一部电影，以电影人为主角、以电影人最熟悉的剧本会为主线。

在这个框架下，故事的背景被设置于民国。那个年代鱼龙混杂，国内的电影市场也不乏值得探讨的现象：被误读女明星、落魄的默片皇帝、拍烂片的商业导演。

与此同时，自然出现的两个关键词是室内和群像。为了让剧本会超出日常，主创给室内加上了密闭空间的前提，“当时在想怎么才能更加有意思一点，觉得在一个宅子里面，没有人打扰他们，会发生更多的故事，也可以体现这些人更多的特质。”

再进一步推导，当大家处于密闭空间中，剧本会的主题又被定为翻拍凶案，“就只有密室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如果说严丝合缝的案件逻辑满足了观众对推理的期待，那真相本身才是打动人心的关键。

在齐乐山杀害三老背后，也包括电影人最终拍摄三老案，是一个关于守护的故事。

无论面向当下还是过去，都延伸出一定的社会意义——普通人与强权的对抗、女性的生存境地，刘循子墨表示，如此描摹是因为平时就很关注社会新闻，“看到就会特别地生气，就希望自己和身边人面对这些，都能够做自己尽力而为的事情。”

从个体角度来看，齐乐山与夜莺的交集中有非常细腻的情感内核，到底该如何定义他们的关系，导演希望留给观众自行解读，“其实亲情、爱情什么的随大家去想，每个人看到的东西不一样，能感觉到守护就很好。”

至于最后的反转——李家辉发现夜莺还活着，那个出乎很多观众意料且在悬疑结构上很完整的结局，其实是经过修改的。

刘循子墨告诉小娱，“前面的剧本里夜莺真的死了，他们的这些行为在很多年以后被现代学电影的学生发现，有可能还会引起讨论，有的人说‘这不就是个烂片嘛’，但有的人会觉得这好像在说一件什么事情。”而这个结尾被放弃的原因是太残忍了，他还是希望电影能稍微温暖一点。

从构思到完成，剧本创作历时一年半，刘循子墨说不清写了多少版稿子，只记得开拍前一周还在改台词。除了他，《扬名立万》还有三位编剧：里八神、柯达和张本煜。

尽管电影看起来有很明确的细分元素，但在创作过程中，他们并没有所谓的分工，比如谁写悬疑谁写喜剧，谁负责梳理情节谁负责刻画人物。

就像影片呈现的，大家在剧本会上七嘴八舌、群策群力，“稍微难一点的地方在于喜剧和悬疑元素的平衡，但我们的创作理念比较相同，一起讨论的时候特别兴奋。现在和八神聊到一个点，到底谁写的都想不出来，他说是他，我说是我（笑）。”

一句不谦让的玩笑过后，他补充道，“当时是他把凶手带进案发现场的，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民国的一帮电影人会干嘛，他想了想说，‘比如撩开桌布，如果发现有一个人是凶手怎么样’。这个点很有趣。”

建一栋“八角楼”

基于剧本会、戏中戏等设定，《扬名立万》的另一看点群像。

也因此，演员的表现无疑会对电影成色起到决定性作用。在刘循子墨眼中，这部戏里的八个人就像八角楼，但凡有一个人的演技和其他演员搭不上，整个楼就塌了，戏也就塌了。

所以在整体的选角思路上，演技是首要考量因素，其次是对喜剧的理解，“演技好加上会演喜剧，中间括出这么一批人。”

如观众所见，这群演员的表演是一次实力派之间的碰撞，在悬疑的气氛中完成了喜剧表达和群像塑造。一人一角，建起了《扬名立万》这栋八角楼。

编剧李家辉是群像中的核心，在三老案中承担了侦探的功能，加上从记者转行时遭遇强权打压的经历，执拗而真挚。这让导演想到了向来对演戏要求很高的尹正，“就那种轴的感觉，和李家辉很像。”

负责撺局的陆子野则需要强大的气场，能压制住其他的电影人，选择常年活跃于话剧舞台的陈明昊，正是看中他身上的霸气。导演如今还能回想起来，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有几分发怵，“陈老师很高大，又是话剧‘扛把子’。”

从默片皇帝沦为过气演员，关静年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有温文尔雅的感觉。《龙门镖局》《安家》在前，导演对其杨皓宇诠释喜剧的能力并不担心，拿不准的是他演比较正的角色是什么样。时值疫情，只能通过视频见面，但隔着屏幕就被对方的温文尔雅“一下子征服了”。

与关静年颇有渊源的导演郑千里，刚出场时是个专拍烂片之徒。导演告诉小娱，他本来希望这个角色能胖一点，更容易突出油滑感，所以需要喻恩泰增重，考虑和后面的戏间隔时间比较短，他只能按照原有身材来演。但喻恩泰用演技放大了“滑”，并一本正经搞笑的同时抓住了郑千里辛酸、无奈和高光的一面。

作为唯一的女性电影人，苏梦蝶是当时整个群体的代表，承担了影片深层次的表达。所以除了要会演喜剧，更需要处理复杂情感的能力。邓家佳此前的喜剧代表作是《爱情公寓》，但她在《全民目击》和《无证之罪》中的表现是被导演看中的关键原因。

至于混不出头的武打替身陈小达和背负秘密的凶手齐乐山，则交给了导演常年合作的柯达和张本煜出演。

在影片中，他们一个是搞笑担当，一个成了观众的意难平，甚至有种量身定制的感觉，被问及是否一开始就定下这两位老搭档，刘循子墨立刻笑言，“那肯定是的，因为陈小达和柯达太贴合了，什么叫‘不二人选’，说得就是他。本煜哥演过不少搞笑的或者有些沉默寡言的角色，但现实中他是有情有义的，有大哥的感觉，齐乐山能够体现这种特质。”

而在所有人中，只有秦霄贤从未接触过影视表演，他是唯一会和流量挂钩的名字，也从未接触过影视表演。

导演坦言，直到制片人将资料摆到面前，自己对他都全无了解，但看了《德云斗笑社》之后发现，他非常符合海兆丰的形象，“他面对郭德纲、于谦老师还有师兄，都有点不安和忐忑的感觉，这个和大海很像。作为警察是个稍微底层一点的人，当旁边都是电影人，心中的偶像也在场的时候自然会紧张，他是最盛装打扮的人，戴着胸章和领结，想好好表现又不知道怎么做。”

事实证明，这群演员确实给观众带来了惊喜，在大银幕上留下了一些高光时刻。

齐乐山连皮带肉吃橘子的桥段，是张本煜自己加的细节；陆子野的不少言行举止也来自陈明昊的现场发挥，比如他一边掌掴陈小达一边说“怪不得是替身，真扛揍”，在剧本上写的只是“努力把陈小达打醒”。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余皑磊，他饰演那个匆匆出场又匆匆下线的黑衣人，甚至不能算作是“八角楼”的一角。但刘循子墨告诉小娱，“他帮我们创作了一个人物”。

按照最初的想法，他的造型是白色西服，给人的感觉会比较嚣张，余皑磊提出换成文人常穿的黑色长衫。

人物质感由此改变，导演对比之下的形容是，“之前设计的感觉是，‘谁都不要抢我的工作，我要努力往上爬’，但现在是‘谁都可以抢我的工作，但只要在我工作期间，我就要把它做好’，配合他的表演，看起来很安全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更吓人了。”

五年磨一“剑”

尽管《扬名立万》是刘循子墨的电影处女作，但观众对他并不陌生。

早在2013年，他就凭借系列网剧《报告老板》为人熟知，并积累了一批粉丝。在《扬名立万》上映后，很多人都在感叹“终于等到你”，是因为距离他开始筹备电影已经过去了五年时间，只不过大家最开始等的是《报告老板》的电影版。

可以说，这既是一次创作转型，也是作为新人电影导演的首秀，其意义和难度不言而喻。而通过他对整个过程的分享，不难看出他在中间各个环节做出的准备和应对。

从内容层面来讲，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从短片到长片，要如何在120分钟里持续吸引观众的注意力？而且作为一部发生在室内的群像戏，《扬名立万》的场景单一、人物众多，更别提当下的观众已经接受过短视频的冲击，“两秒钟就有一个梗或者反转一下给人刺激，电影是没办法做到这点的。”观看习惯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要想在前面立住，让观众有耐心往下看的话，就必须在形式上做出一些符合情理和逻辑的设计。很自然地，《报告老板》中的常用手法出现在电影中，当大家开始讨论翻拍凶案时，就会铺开那些设想和展望的片段，这也形成了一种风格上的延续。

同时，在台词方面也要精雕细琢，尽量做到没有废话，甚至带有深意。看过《扬名立万》便知，其中不乏让观众会心一笑的金句。

它们往往藏着梗，有的无需深想就能领会，有的则更考验观众。比如“十个项目九个凉，商业投资很正常”就只是行业梗，而“我叫你爸，你打我马，这样对吗？”除了谐音，还是出自周杰伦《爸，我回来了》中的歌词。

而对于这些小心思，刘循子墨并不会特别期待观众一定要发现，“抛开致敬，要说差不多的话，我为什么不能用一些梗代替呢，但既然是一个致敬，再去解释就没有必要了，这个东西是能看出来就看出来，看不出来也没关系。”

此外，从室内戏的设计也能看出，《扬名立万》属于小成本电影。所以除了保证可看性，导演面临的另一个难题是控制成本。

谈及这一点时，他笑称，“控制大发了。”

导演告诉小娱，宅子外面是影视城的外景，宅子里面，也就是主角开剧本会的会议室和二楼的案发现场都是搭景。而主创在成本有限的情况下，也尽力做到考究。

比如凶宅的布置，“民国被拍过无数次了，随便一个道具，像绿灯罩的灯，都是大家可以想到的，当时上海有很多建筑风格，我们选了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在同时代纽约比较盛行，给人的感觉是有些柔软和傲慢的。”

当然也会因为成本留下一定程度的遗憾。比如关于“魔雄”的脑洞，导演表示，“看着挺搞笑的，但那段真的很费钱”。而只有更大的场面、更多的预算，才能真正呈现“魔雄”的厉害以及对拳头与枕头的刻画。

还有拍摄周期，对比很多电影70天的拍摄时长，只用了55天的《扬名立万》可以说是速战速决，在流程把控上做足了准备，但实际上，他们刚开始的计划是50天，“最后没办法超了5天。”

对导演来说，从构思、拍摄到与观众见面之前的最后一关是剪辑。据了解，这部电影前后剪了八个月，他也遇见了很多新人导演都面对过的问题——素材的取舍。

如今的公映版《扬名立万》一共123分钟，而之前还有过几个不同时长的版本，有一些出于节奏考虑上的调整。

中国最后一个太监的设计、陈小达接橘子和烟灰缸、关静年扇过郑千里耳光、郑千里说自己差点成为中国最优秀场记，都是导演“捞”回来的部分。被舍去的，则包括对李家辉心思缜密的铺垫等内容。

而这些方面都显示出，从无到有，《扬名立万》的诞生耗时不短，但基本处于一种有序的创作节奏。

这多少与刘循子墨个人的创作理念有关，对他而言，拍电影这件事，就是和一群喜欢的人共同创作，所以希望片场氛围轻松有趣，没事就会逗演员和工作人员开心，绝不允许有人苦着脸。

同时，他倾向于拍自己喜欢和相信的东西并尽可能创新，看重观众评价，但对票房不抱以野心。这也是为什么，《扬名立万》的创作中既有寻求稳妥的一面：启用演技过硬的实力派演员、漫长的剪辑周期，也有大胆冒险的一面：尝试很难出彩的民国+悬疑题材、剧本会的形式以及坚持相对深刻的内容表达。

而如今，电影的票房和口碑都表明，观众的等待是有意义的。如果说五年磨一剑，那《扬名立万》这把剑，无疑已经在刘循子墨的导演生涯以及当下的电影市场刻下些什么。